一
年小的时候，喜欢搬把椅子放在屋檐下，对着瓦缝漏下的阳光，开始哼哼呀呀，母亲常说，不知道在唱些什么，却把舞台搬回了家，总是嘻嘻哈哈。喜欢坐在屋檐下，用石头砸着泥瓦，噼噼啪啪，幻想着自己快点长大，和小舅舅一样，背着黄书包，系着红领巾。

二
慢慢得，不再砸着泥瓦，喜欢静静的坐在妈妈身边，听妈妈唱那小时候的歌谣，伴着妈妈的歌声了我也背上了黄书包。
大年三十的晚上，也学会了乖乖的坐在灶旁，眼瞪瞪看着爸爸，希望爸爸早点把手伸进口袋，发给我们几个压岁钱。 哀求着妈妈，早点让我们穿上新衣服，一直惦记着把压岁钱放进新衣服的口袋，睡觉时还紧紧地抱着，梦里都在甜甜的笑。

三
天没亮，就嚷着要起床，心里想着一定要隔壁的小三早，嚷着要放一挂长长的鞭炮。
草草的吃上几口饭，便和哥哥撒腿就跑，掐着手指数着，是不是还漏掉了谁家没去拜年？摸着鼓鼓的口袋，脸上溢出了满足的笑。伙伴们也在相互炫耀着得了几根烟，弄了几粒好糖，某某家的东西最好，某某家最小气。

四
终于系上了红领巾，巴不得早点放学，早家回家骄傲的告诉妈妈，我也系上了红领巾。
第一次老师在班上朗读了我写的小白鹅，奖给了我一朵小红花。回到家里，高兴得把小红花系在了小白鹅的脖子上。吃完晚饭，得意的掏出了作文本，一句句的读给妈妈听，妈妈摸着我的头，轻轻地说，你就是那只摇头晃脑的小白鹅。

五
小学毕业后，来到城里的寄宿学校，妈妈转身回家时，我一直追到了校门，拉着妈妈的手，怯怯的说，妈妈，我怕，我不知道怎么回家。妈妈笑了笑说，傻孩子，妈妈来接你。
每天晚上，我都趴在教室的窗台上，数着家乡上空的星星，对同学自豪的说，那就是我的家，家里有我妈妈、有我爸爸……..还有我家的那只小白鹅。
同学露出不屑的表情，我挥舞着拳头，狠狠地教训了他，第一次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，我再次怯怯的问班主任，能不能不不告诉我妈妈？

六
奖状越来越多了，离家也越来越远了，在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。每次回家从包里掏出几张奖状时，母亲都会捧在手里看上半天，然后端端正正的贴到墙壁上。
那年哥哥高中毕业，没钱去活动，被人换到了一个较差的大学，接到通知书的那天，父亲喝醉了酒，哭了，第一次看到父亲哭了，哦，原来父亲也知道哭！
妹妹也读初中了，每逢开学时，父亲总是闷闷的坐在门口，母亲到处求人借钱凑足我们的学费，当年迈的外公颤巍巍的掏出好不容易攒下的几十块钱时，母亲的眼睛红了，妹妹怯怯的靠在门边，低着头，脚不停的擦着地板。

七
看着考场外接送的人群，虽然我知道父母不可能过来，但还是在人群里搜索了几遍，高考时家里正是农忙的时候，父亲正指望着那几担稻谷凑点学费钱，也花不起每天上百的费用。
第一门考完后，心底涌起了一股绝望，最擅长的科目彻底考砸了；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校车里，全然不知身边的同学在说些什么，此时，多么渴望有那么一句鼓励的话语，那怕就是一个眼神。久久，我对自己说：你应该坚强。
回到家里，母亲说，前几天做了个梦，梦见你说你第一门没考好，其他考得都很不错。听完，我就傻了。
母亲接着说，没什么，没考上下次再考。
幸运的是我考上了大学，还过了重本线。

八
背起行囊，一个人来到了星城，没有了高高矮矮的山，路倒宽了不少，揣着紧巴巴的生活费，我，熬了四年，母亲，愁了四年。
毕业时，收到了北京某科研院所免试读研的通知书，同学纷纷吆喝着我请客，我却高兴不起来，默默藏起了通知书，藏在了箱子的最低下，藏在了自己的心里。论文指导老师打来电话祝贺时说，好不容易挣取到了这个指标，我，唯有愧疚与歉意，很多年来都不敢再见他。
挥别送行的同学，来到了古都南京，穿梭在陌生的异乡，成为了他乡一个孤独的行者。

九
兜了一个大圈后，又回到了星城，终点后又回到了起点。
妹妹发来短信说，哥，就要开学了，学费什么时候交？最后一年了，学校卡得比较紧。
时间真快，转眼妹妹又要大学毕业了。
收到妹妹短信时，我正徘徊在人才市场里， 摸摸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钱，更加懂了父母的以前心情，懂了父亲坐在门口的闷闷不乐，懂了母亲接过外公钱时那双红红的眼睛。
可是，有什么办法？贫穷有时也是一种灾难阿，我喃喃的说。
去年过年时，大哥说，父母年纪大了，你们也都参加工作了，也该歇歇了，我打算把父母接到城里来常住，有时间常回来看看吧！

2006年11月19日